远去的唢呐声
远去的唢呐声,是我儿时挥不去的记忆。我们的老师有一个爱好就是吹唢呐,不上课的时候基本就是吹唢呐去了。可是某一天,再也听不到老师那远去的唢呐声,有的只剩下点点回忆。
和爸通电话,中间有巨大响声传来,问爸是什么声音,爸说是鞭炮声,问何事,爸说可能是院子谁家买了新车,也可能是谁家走了亲人。完了爸说,你何老师今儿不在了。我愣了一下,怎么会?爸说老师上午带孙子散步回来,晕倒了,再也没有醒来。
何老师是我的初中物理老师,老师的课严肃活泼,深入浅出,清晰易懂,化抽象为生活实例,寓枯燥理论于趣味试验,擅长文科的我也总是高分。老师写得一手好字,板书认真漂亮、干净整洁。或许早年间的很多乡间老师都是这样的德艺双馨,但这个老师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。
初中物理课并不多,业余时间别的老师都留在办公室里,要么忙于备课批改,要么忙于应酬走动,何老师很少呆在办公室。不上课的时候很少在学校看见老师,但总能在乡间婚丧嫁娶的礼乐队伍中看到老师的身影——除了物理老师这份儿正职,老师最钟情的就是吹唢呐。一人独奏又有什么意思?于是镇上凡是有人家有婚丧嫁娶的,老师总乐于去帮忙。为这事儿,老师没少受非议。都在一个镇上,家长们和老师都是乡党,彼此都熟悉,在家长们看来老师这简直就是不务正业、误人子弟。在学校看来,这更是“有辱校风”。但因为老师教得好,而且再不好找到这么优秀且经验丰富的物理老师,所以谁也不能拿老师怎样。于是,学校和家长们渐渐也接受了。永远记得老师吹起唢呐时那惬意舒展的神情,那样悠然自得,和远处隐约传来的秦腔声,又是多么的和拍!以至于每次路遇时,我都不忍心因为打招呼而惊扰老师的那份迷醉。
记得有一次下午第一节课是物理课,我们左等右等不见老师来,有经验的伙伴说:“老师该不会又去哪户人家吹喇叭去了吧?”伙伴话音刚落,教室里笑声一片。果不其然,还真是!免不了老师又挨了一顿训,但后来再见老师,依然一脸平和,若无其事。课上老师给大家解释,上次是真的忘了,以后不会误事儿了。我们都喜欢老师,何况多一节自由活动岂不更好?谁会在意?
虽然大家都蛮喜欢老师的,但老师和大家并不亲热,除了课上及课下该有的辅导之类,私底下并没有和大伙儿打成一片。老师有一个自己的世界,不卑不亢,不迎不拒。没有最喜欢哪个,也没有最厌恶哪个,对谁都是一个样子,温文尔雅、不怒自威。记得那时候有学生在课上捣乱,老师从不呵斥打骂,只是静静看着那人,等一会儿,等这个人安静了,接着讲课。
回家经常会在路上遇见老师,因为要路过老师家附近。每次遇见,叫声“老师”,老师都是微微一笑,说一句“回来了。”像一个疑问句,又像是一个陈述句。像是在问,又像是在回答。
老师走了,我没有来得及回去送他,坐在这里回想当年学校里的点点滴滴,原本就有些难过。而一想到以后回家再也不会遇见老师,没有了那句“回来了”,心里更是难受,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。
老师从不像别的老师一样问过我,你在哪里上班,工资如何,房子买在了哪里,结婚了没有,男朋友是做什么的。老师好像只会微微一笑说一句:“回来了。”可是我却再也听不到了。
在我心里,老师永远是年轻的模样,忘情吹着唢呐,动情之处头和身子也情不自禁随着旋律起伏摇晃,而眼睛也是闭着的,那份专注和投入真让人羡慕。
弯弯曲曲的路在乡间延伸,那些常年走在这山路上的'一双双脚,在唢呐声声的时候,便穿上绣花的鞋,且歌且舞迎着初升的太阳,走向田间,走向地头。
人们在山地走出来的路一条一条地环绕, 无所谓起点还是终点,也不管太阳升起还是落去。而更多的是,送葬的人从这条路上走去,唢呐声声凄凉,那死去的人享受过冬天的寒冷,而现在寒冷依旧。迎亲的人从这条路上走来,唢呐声声欢畅,那迎亲的人享受过洋洋的喜气,而现在喜气依然。
乡间在唢呐声中与四季同行,风雨里播种,烈日下耕耘,汗水沉重地落进泥土。唢呐抑扬顿挫,次第绽放,嘹亮地响在心中,心中便阳光灿烂。
谷子熟了,包谷熟了的时候,在层次分明的色彩里,唢呐声声,环绕交错,岁月的风口上就会走出很多人,就会有数不清的伤痛、数不清的欢愉,一年年轮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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